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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诗63:情感、经验与艺术的转化-诗歌高地

我是一条小河 我是一条小河, 我无心从你的身边流过, 你无心把你彩霞般的影儿 投入了河水的柔波。 我流过一座森林 柔波便荡荡地 把那些碧绿的叶影儿 裁剪成你的衣裳。 我流过一座花丛。 柔波便粼粼地 把那些彩色的花影儿 编织成你的花冠。 最后我终于 流入无情的大海, 海上的风又厉,浪又狂, 吹折了花冠,击碎了衣裳! 我也随着海潮漂漾, 漂漾到无边的地方; 你那彩霞般的影儿 也和幻散了的彩霞一样! ——1925 我们天天走着一条小路 我们天天走着一条熟路 回到我们居住的地方; 但是在这林里面还隐藏 许多小路,又深邃,又生疏。 走一条生的,便有些心慌, 怕越走越远,走入迷途, 但不知不觉从树疏处 忽然望见我们住的地方 象座新的岛屿呈在天边。 我们的身边有多少事物 向我们要求新的发现: 不要觉得一切都已熟悉, 到死时抚摸自己的发肤 生了疑问:这是谁的身体? (以上两首诗选自《冯至诗选》,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一、诗歌史中的冯至 刘金冬(首都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博士生):冯至是中国新诗史上比较重要的一位抒情诗人,也可以说贡献是独特的。他49年以前出版过三本诗集:《昨日之歌》、《北游及其他》、《十四行集》。冯至20世纪20年代中叶的诗就受到鲁迅热情的肯定,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中说他是“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表现了幽婉的风格。《十四行集》的创作得到了朱自清、李广田的好评。朱自清在《新诗杂话·诗的形式》中说“这集子可以说建立了中国十四行的基础,使得向来怀疑这诗体的人也相信它可以在中国诗里活下去”。我们这里选的两首诗分别是他在上个世纪20年代和40年代代表性作品。《我是一条小河》(以下简称《小河》),该诗原收入《昨日之歌》,北新社1927年版,后来作了些修改,但修改稿并不影响原作的主题和风格。这首诗标志着诗人写作的成熟,在《新文学里程碑——诗歌卷》中,冯至的成名作选的就是这首诗。在钱谷融等人编选的《大学语文》(华东师大出版社,1992年上海)教材中,诗歌部分也选了这首诗。《我们天天走着一条小路》(以下简称《小路》)选自《十四行集》第26首商道人生,两首诗的写作时间不同和诗歌形式不同,《小河》是一首浪漫主义抒情诗,《小路》是一首现代主义抒情诗。 冯至是一个有着德国文化背景的作家。他在大学里读的是德文系,又在德国留学五年,听过雅斯贝尔斯的课,对克尔凯戈尔、尼采的著作非常着迷,歌德和里尔克更是他一生所爱。从大学开始一直到成为大学教授,他带在身边的须臾不离的书就是歌德的著作,歌德关于“死与变”的思想深刻地影响了《十四行集》.的思想。在三、四十年代战争中,他翻译了很多里尔克的著作,他在《我和个行四诗的因缘》一文中说,写《十四行集》“一方面是发自内心的要求,另一方面是受到里尔克《致奥尔弗斯的十四行》的启迪”。但同时冯至又有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他的灵魂热烈地拥抱着杜甫。从1937年抗战流亡开始一直到1949年写完《杜甫传》,杜甫的匹夫忧国精神一直在他的心灵深处回响,可以说,冯至通过对杜甫的研究与儒家意识相连,通过里尔克与西方存在主义意识沟通田建明事件。 二、青春情怀与中年诗思 霍俊明(首都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博士生):一个标题是《我是一条小河》》,一个标题是《我们天天走着一条小路》,我认为从“我”到“我们”,就能标志诗风的转变,《小河》写于20岁的青春时代,可以叫做青春期写作。“我”就是非常主观化的一个词,在《小路》中,主体是以“我们”出现的,这是一个复数形式,说明他己经从青春期写作转变成一种中年写作。《小路》是诗人对具体情境的一个感悟,它更多地观照了个体在社会中的生存思考。最后三句表明,最熟悉的成为了一个疑问:发现了另一个自我,那就发生我与我之间纠结难辩的关系,是他中年心态的一个反映,这正好印证了古希腊的一个铭文:认识你自己。这是一个永远的斯芬克思之谜。这也正好印证了李广田的话:“他默察、他体认,他把他在宇宙人生中所体验出来的印证于日常印象,他看出那真实的诗或哲学于我们所看不到的地方”。 王 珂(首都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博士后):《小河》的最大优点是诗的内容与形式的和谐运用。它采用半格律体,保证了诗的有序而不呆板的音乐性,如果朗诵这首诗,更能够给人以音乐美。“小河”本身就给人以水流的动感,诗的表面的音乐性与这种动感契合,相得益彰。“小河”是美丽的,准确点说是“柔美“的,诗人不仅采用了小夜曲般的音乐性词语,如“荡荡地”、“粼粼地”本身和对应式运用,都呈现出小河流水的柔美。为了凸现出”小河”的美丽,还采用了一些富有色彩感的柔美物相,并用较美丽的词藻写出,如“彩霞”、“柔波”、“花丛”、“花冠”,特别是三次使用了“影儿”,一唱三叹地展现出虚幻而又真实的美丽。诗人还采用了两次“无心”。如果把这首诗当成一首爱情诗,这首诗比较完美地呈现出从爱的追求,经历了爱的幸福,到爱的绝望的全过程,如果把它读成一首追求幸福的诗,它写出了理想的产生到理想的幻灭的全过程;为了用语言完美地层现这个过程,诗人精心选择了材料,设计了结构,使诗的语言结构与抒情结构相统一。 赖或煌(首都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博士生):或许我们可以考察两首诗在表达情感或经验方式上的异同,它们虽然借助了一个核心物象“小河”和“小路”,但两种物象承担的功能是不一样的。这里边体现的可能是作者在面对“物”与“我”的关系时的不同处理。《小河》通过”我”的强烈的主观情感对“小河”的投射来与“你”的“影儿”、“衣裳”、“花冠”等等构成“关系”,换句话说,维系它们的是情感,是情感对物象的役使,并且依赖它才使《小河》“流动”起来,在此,情感是大于物象的;而《小路》当然也揭示某种关系,但“小路”对比“小河”而言是“自主”的,它真正担当起了展开和接纳的功能,处于里边的“我们”的情感、经验是由它带出的,是“路”导引着“我们”对“路”等等事物的考量,而无论是“心慌”也好,还是事物“向我们要求新的发现”也好,这种“意识”的由来在于“小路”的物象。所以说,“小河”是闭合的,闭合于情感之内,“小路”是敞开的,是面对经验的敞开。《小河》更多的是重复了某种情感的书写,而《小路》体现的是对题材的开掘,对经验的“发现”。 刘金冬:《小路》我们一般认为是从感性上升到知性方面的著作,是艾略特所说的感性与知性的融合。写作背景只是他写作的一个契机,抗战时期,他们住在昆明郊区的林场小屋,如果没有那个地方,他可能没有机会与自然和普通生活贴得那么近,正因为有了那个情景,他才能从日常生活和自然景物的感性出发,悟出了一个不平常的道理,上升到了知性或理性的高度。《小河》仅仅看作是爱情诗是不是有点局限了,但总之是一首浪漫主义抒情诗,“小河”是诗人自我的一种意象。 王光明:你把诗分为浪漫主义抒情诗和现代主义抒情诗,这是什么意思? 刘金冬:这是我从一些论文中看到的一种分法。1997年4月《诗探索》上方李珍关于冯至研究的论文结论就说:从20年代到40年代,诗人……从浪漫主义走向现代主义。钱理群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论述了冯至等校园诗人也说,他们“终于在以艾略特、瓦雷里、里尔克、奥登等为代表的西方20世纪现代派诗歌那里,找到了与他们内在生命要求相适应的诗的观念与形式”。 就具体文本来说,《小河》是主情的,表达了主观意愿;反映作者对理想的执着追求的,整首诗用一种暗喻的手法,把自己对象化为一条灵动的、充满生命活力的、不断向前奔腾的快乐而纯净的小河,把对方比喻为彩霞般的影儿,都是一种浪漫手法,《小路》的情感比较客观,表达的不是主观意愿,而是“在日常的境界里体味哲理”(朱自清),反映的是作者理性地处理经验世界而非理想世界的方式,追求的是情绪客观化和抒情“非个人化”。《小河》反映了作者追求爱情或追求理想而失败的幻灭情绪,《小路》是从熟悉的日常生活出发,引发一种形而上的思索:我们究竟认识多少事物?在司空见惯的日常背后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物?我们追求努力了一生之后,可能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熟悉,隐含了认识之路无止境的哲理。正因为这种“思”与“诗”的结合的本质,董翠婷李广田才称冯至的《十四行集》为“沉思的诗”。 王光明:把具体的诗进行流派归类并不能代替细致的感受和艺术分析。我们还是要进入具体的文本。《小河》是怎么写的?它通过什么来写?然后它要写什么?“小河”是这首诗的核心意象,是对抒情主人公的一种界定,然后是“我无心从你的身边流过/你无心把你彩霞般的影儿/投入了河水的柔波”,两个“无心”是什么意思?第二、三段写小河怎么流,流过了森林,流过了花丛。金冬,你说它是浪漫主义写作,现在就找到根据了,浪漫主义写作都是钟爱自然的,这里面都是自然意象。但是,自然意象是否就是浪漫主义的专利?中国古典诗歌大都是用自然意象写作的。所以千万不可一见自然意象就说是浪漫主义王嘉鹏,一看读过艾略特就说是现代主义。再继续读这首诗,它接着写的是小河流向大海的过程,柔波荡荡地、粼粼地把那些碧绿的叶儿、彩色的花影裁剪成了衣裳,编织成花冠,而最后流进大海时又把衣裳、花冠都击碎了,“我也随着海洋飘漾/漂漾到无边的地方/你那彩霞般的影儿/也和幻散了的彩霞一样”,诗最后又回到了开头的“彩霞”意象,但开头是以彩霞比喻“影儿“,结尾则是它的“幻散”。那么,通过小河的流动过程,诗表达的是什么?我提出这些问题,是希望大家从意象和结构出发,把诗读得细致一些。 丁功谊(首都师范大学古典文学专业博士生):先从《小路》讲起,杜甫是冯至所热爱的诗人,他们有很多契台的地方,杜甫在盛唐时建立了一种抒写广阔的社会生活的诗的法则,冯至也企图建立一种新诗的形式,比如商籁体,来抒写自己对社会、人生、自然的看法。《小路》整首诗四段正好应合起承转合的基本法则,从熟路“起”,“承”生路的深遂又生疏,“转”是从具体到抽象,“合”是以问题的方式出现:我们熟悉自己的身体吗?这首诗的押韵很严格,用了四个韵脚珍哈露,第一个韵脚是“暮”韵,“路”、“疏”、“途”、“物”。“暮”是古时的去声韵。第二韵脚是“阳”韵,“方”、“藏”、“慌”“方”,第三个韵是“先”韵,“边”、“现”,第四个韵脚是“质”韵,“悉”、“体”。这首诗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存在主义意识,结尾问自己身体这是谁的?是一种虚无主义的态度,冯至的成功之处是“法则能给我们自由”(歌德),法则与自由是相结合的。 白 夜(首都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硕士生):《小路》是诗人中年时对自我的回顾,《小河》中“我是”正是流露出青春写作的痕迹,是给自己下一个定义:“我是什么”。后来他36岁时反观自己,他就不会用“我是”采作自我意识的一种探索,这种自我意识就像一个旋转楼梯,我们在不停地上楼梯时候月好眉弯,我们在x轴上可能是不变的;但楼梯已经升高了,这个自我意识就是x轴它是不变的。但自我意识的内容已经变了,就是楼层已经升高了。20岁时冯至认为自己是一条小河,36岁时冯至就生了疑问:谁是我们的身体?《小路》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以一个成年人的心智启发我们,我们身边平凡的事物可能是我们并不认识的,我们熟悉的地方可能会“象座新的岛屿呈在天边”。20岁时我们轻而易举定义的,到36岁时都不那么确定了,我们应该重新认识它。我认为诗歌本身还是有可比性的,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小路》,因为诗人对主体意识内涵的探索更丰富一些。 王晓生(首都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博士生):为什么鲁迅说冯至是中国最杰出的抒情诗人?可能是因为他高技巧地把《诗经》中一唱三叹,兴、比的手法用现代汉语重写了一遍。《小河》中每一节字眼换的也不多,与《诗经》的写作方法是一样的,古典传统继承得比较好。《小路》是一首十四行诗,那么十四行诗给中国诗坛带来了什么?当时中国的新诗大多是一种直线写作,叫做线性写作,缺少腾挪变比和曲折延伸,而十四行诗要求有一.个起承转合,这就给当时的诗坛带来了一种结构上的变化,克服了现代汉语直线结构的缺憾,其实起承转合正好是中国传统诗的优点。 杨志学(首都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博士生):我认为好诗的标准就是能否打动人。我从感性出发,认为《小河》是一首非常一般的诗,把它放在大量的诗里面,我不认为它是出自冯至之手,而《小路》比较有内涵,有分量,传达了自己的生命体验,它引起我内心强烈的生命体验,穆木天认为诗要暗示,诗的背后要有大的哲学,这首诗“它能擦亮我们的眼睛”,是一首优秀之作,我没有感到这是一种形式中的写作,诗质与诗形达到了契合无间的高度,我认为冯至的诗没有得到很好的阐释,他的诗有现代性,也永远有魅力,有很强的启发性和哲学内蕴。 林 莽(诗人、《诗刊》社编审):这两首诗标志了冯至写作的一种历史的发展,从青年到中年的变化,我认为还是应该回到普通的阅读上来。如果你不写诗也不做诗歌研究,你怎么理解这首诗?我认为可能感性更强一些,当然我们有一些关于诗的修养,我们可以借助文学史的帮助直接阅读。我读过冯至的很多诗,有些诗很快便忘了,但有些诗一直记得,像《蛇》、《南方的夜》,还有《十四行集》中的十几首诗,读过了就无法忘记,作为二、三千年代的诗人,他是非常突出的,《小河》使你回到了二十年代的历史情境中去,他的语言、意象都具有那个时代的时尚感。冯至的写作与当时的时尚是相融合的,与徐志摩、戴望舒有相通之处。我个人不太喜欢{小河》,因为用现在的观点看,这首诗有点过时了。我想这首诗未必是首爱情诗,可以把它看作是对爱情的幻觉及希望。它表达了一种幻灭感,就是前边同学所说的那种幻灭,这个词比较准确申智熏,是一个少年人对生活理想的某种幻觉。那么,进入大海是必然的,“大海”是少年人不能把握的,所以幻灭也是必然的。大海可以看作是社会,这首诗用的完全是一种象征的方法,把自己比喻成小河,把希望比喻成衣裳、花冠。“小路”就是意象,不再是一种象征了,他对社会的认知发生了变化,这首诗让我想起弗洛斯特的一首诗《森林中的两条路》,意味感相似,这首诗前两节我喜欢,后两节更多地是说道理了,不像是诗的语言,但作为一首诗,它是不是需要这么复杂变化的音韵,我觉得值得探讨。我觉得好诗都不应该是说理的。当然《小路》整体上无疑是一种发现,我觉得后两节写得不好。 刘金冬:后两节是对前两节的一种升华。刚才有个同学说这首诗是一种起承转合的方式,大体是不错的,但这首诗不太符合这一规律,十四行诗一般要求是朱志威,第四段对第一段有应合,《小路》不是一种严格的起承转合的方式。用韵也正好是十四行诗要求的韵,因为意大利式的十四行诗一般要有四个或五个韵,基本韵式是ABBA、ABBA、CDE、CDE(或CDC、CDC)具体到这首诗,冯至把它这些为ABBA、BAAB、CAC、DAD,可以叫做意大利式的变体十四行。 李兆前:十四行最后几句是对整个诗的阐释,但这首诗第三段就直接说出来了,第四段又试图掩盖这种平铺直叙,刚才刘金冬说它是现代性写作,我认为现代性写作是在支离破碎当中建立一个真理,一个中心,所以不能定位为现代性,其实就是一种常规写作,他不是把现象呈现出来让你发现,而是他自己给出结论。 王霜梅(首都师范大学语言学专业博士生):面对一首诗,我经常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们究竟想从诗歌中得到什么?对于这两首诗,我不能做好和不好的比较,因为它们都激活了我不同的心灵感受。《小河》由柔美到激烈,激烈的原因是由于对理想或爱情的美好想象的幻灭而导致的一种虚无,面对这种幻灭,诗人只能是感觉着自己“随风漂漾”,感叹着幻散了的彩霞,将其归因于海上的“风厉”、“浪狂”,他是无可奈何的,是消极被动的李华手机报价。这首诗唤起的是我们年轻时的一些情感轨迹,提升了我们的感情,引起了共鸣。而《小路}的基调是平稳的,它让人安静地思考傅劲,与《小河}相比,揉进了更多的理性的东西。诗开头的一个“熟”字道出了许多东西,每天都是如此,周而复始,因为“熟”所以永远不会走错。“我们居住的地方”是栖息的目的地,也可以看作是我们所要达到的终极目标。从起点到目标之间的路径有很多,林子里面还有“许多小路”,这是一种隐性的现实存在,需要我们去发现。面对着熟悉与陌生、安全与危险、确定与不确定,作者作出了选择:“走了生路”,却发现了”新的岛屿”,他反思,他体悟,是一种积极的入世态度。 荣光启(首都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博士生):到底是什么东西使“诗”成为“诗”呢?按照拉康的理论:“主体是与他者的日常接触中被反复不断地塑造出来的,”“我在言说中所寻求的是他者的反应。我的问题是:是什么构成了作为主体的我?为了被他者认可,我完全根据未来的考虑来安排自己的言语关芝林。”我有一个思考:诗歌中的“他者”到底是什么?一般文学中的相对于主体的他者是——主体的欲望,而诗歌中另有一他者,乃是“形式”,当然这个问题很复杂,我只是提出来和大家交流。《十四行集》可以说是冯至从情感的诗到经验的诗、从音乐的诗到雕塑的诗、从流动的诗到凝练的诗的大转变,是现代诗歌史上一部算是“成熟”的作品。但这样的一部诗集它有没有问题?朱自清说,冯至是“在平淡日常生活里发现了诗”的人,更是一个“从敏锐的感觉出发,在日常的境界里体味出精微的哲理的人”。冯至的诗的哲理意味是大家都叫好的。一首诗的结尾有时变成哲理、道理的显现。这与里尔克那种“把可见之物变为不可见之物”刚好相反。我觉得“把可见之物变为不可见之物”的抒情(思想)方式带来的是抒情的释放和想象空间的敞开;而“把不可见之物变为可见之物”的抒情(思想)方式带来的则是抒情的哲理化的局促和想象空间的禁闭;第一首是诗人写作的“镜像阶段”,自我与镜中之像尚不能分开,自我与自我的想像结合甚密。“小河”的意象非常好,简直就是人在此阶段的“镜子”。而《小路》中,“这是谁的身体?”这一问,表明诗人进入自我与镜中之像的“分开”的阶段,“主体”慢慢成熟。“我们身边有多少事物向我们要求新的发现”这是主体对“现实界”的怀疑与向往:诗人对“符号界”的自觉意识和自己的“想象界”的)中突的产生,导致诗歌写作在“形式”上的追求。 伍明春(首都师范大学文艺学博士生):我觉得,冯至的这两首诗可以撇开具体的创作时间,把它们当作相对自足、独立的文本来谈论。这样或许能够避免某些先入为主的偏颇观点。在这里,我打算就诗论诗,谈谈它们在诗艺上的一些差异。首先,在抒情姿态上,两首诗一动一静。《小河》的语言和意象都充满动感:诗中密集的“流”、“投入”、“裁剪”、“编织”、“吹”、“折”、“漂漾”等有力的动词和“荡荡”、“粼粼”等状貌副词,以及“森林”、“花丛”等静态意象的衬托,共同塑造了核心意象“小河”流动不居的形象。《小路》虽然说“走着”,其实是不动的。诗人可能是坐在书桌前静思冥想后创作这首诗的。“小路”、“林里”、“树疏处”、“岛屿”等静默的意象,加上“隐藏”、“望见”、“呈”等表示静态存在的动词,有效地契合了这首诗从容的沉思品格。另外,从抒情色调来看,两首诗一热一冷。《小河》中奔涌着一股激情,虽然后来遭受到“无情的大海”的打击,但这股激情仍然不脱其热烈的底色,诗的末尾反复出现的“彩霞”正是对一种暖色调的有意呈现。如果说一首诗也有体温,那么,这首诗肯定高于38度。而《小路》的语言不仅显得冷静,甚至还透出几分寒意。“深邃”、“生疏”、“心慌”、“怕”等词所营造的无疑是一种心理上的冷色调。更值得一提的是,诗的最后一节冷不防提出的“疑问”:“这是谁的身体?”这种参悟生死命题的特殊方式,不能不令人心头为主猛地一颤。 三、在经验的转化中生成诗艺 王光明:我主张把冯至作为一个抒情诗人来看,我觉得没有必要把他界分为浪漫主义时期和现代主义时期,尽管这样界定也有道理。但冯至的诗从《小河》到《十四行集》,甚至到上世纪50年代的《韩波砍柴》,体现出来的是一个既受中国抒情传统影响也受西方影响的抒情诗人的特点,是一个用中国抒情传统融化了西方影响的抒情诗人。《小河》在上世纪20年代的诗歌氛围中,体现了冯至独特的抒情品格,这种品格与郭沫若自我扩张式的抒情不同,不是直接地把感情喊出来,而是体现了意象与情境对感情的转化。诗当然是要抒发感情的,但我认为感情是诗歌的动力天堂伞官方旗舰店,却不能直接等同于诗。什么是诗人呢?就是能够驾驭感情的人,能够把感情转化为美,转化为诗的情境的人。《小河》体现了上世纪20年代冯至驾驭感情的特点。把某个生命的过程通过比喻的方式转化为小河,根据小河的特点来展开想象,河水成了生命过程的镜像,它能映照天上的彩霞,会流动,也会因“风”的吹动起波澜,会裁剪衣裳,编织花冠,揉碎映像。那么,《小河》是一首什么样的诗呢?我不倾向于完全把它看作是爱情诗,尽管它借助了爱情诗的模式,我更愿意把它看作是对成长过程的想象。借小河的流动表现人的成长“经历”,冯至是有匠心的。它是一首不错的诗卡拉肖克·潘,当然,我也并不认为这是一首很有独创性的诗,这方面它显然不如《蛇》。《小河》写得比较直接,技巧上比较简单,主要用的是比喻,不像《蛇》有一种再度转换,“我的寂寞是一条长蛇”,借助了一个陌生的、有张力的意象,准确传达了一种复杂、微妙的感觉。当然公主耍任性,两首诗也有相同的东西,这就是表现上比较从容,讲究情境的暗示性,不像表现自我的浪漫主义诗歌那样喧嚣峻急。《蛇》写于1926年,是从毕亚兹莱的黑白线条画中得到了灵感的启迪,这首诗开始,冯至有了感觉和表现上的独创性,能够表现矛盾复杂的现代经验了。与它相比,《小河》还不是一首非常具有创新性的诗,并没有超出一般诗人感觉、想象方式,是诗歌的“常笔”而非“神笔”。 《小路》或许不能算作是《十四行集》中最好的一首,因为这首诗曾作为北京市春季高考试题,所以选它与《小河》进行对比性的阅读。不过,我仍然认为这是一首出色的诗,尽管它可能还算不上是一首伟大的诗。它的出色之处是什么呢?我认为它是冯至《十四行集》第27首所表达的诗歌意识的一个见证:诗应该是一面风旗,一面捕捉风的旗帜,能够从普通平凡的日常经验中发现诗意,并把它凝聚成型。冯至的这首《小路》立足的是日常生活诗意的思考和发现,或者拿李广田的话说是对生活的沉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平凡的,没有传奇色彩,很少大悲大喜,因此表面看来是量的重复,人们变得麻木不仁。但冯至有诗人的慧心慧眼,能从日常生活中发现诗,用非常独特的感觉转化为诗。也许是人到中年的关系吧,我比较喜欢平淡中表现深沉的作品。我选这首诗的意图是让大家学会欣赏表面上非常平淡,但骨子里非常丰富深沉的东西。这首诗典型体现了杜甫诗风对冯至的影响。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表面上多么平淡,骨子里却是最深的伤痛。刚才学语言学的同学从对立的两个层面来讲,说这首诗出色处理了熟悉和陌生、安全和危险、确定与不确定等诸多对立的因素,我觉得谈得挺好。《小路》与卞之琳的诗《断章》式的思考可能是一脉相承的,充满着思维的辩证法。因此冯至从几只小狗晒太阳的小事中杨蕙如,看见阳光与温暖会融入它们的叫声,“在深夜里吠出光明”;从寄居旅店的经历中感受到生命与记忆的绵延。我曾说:如果只允许在20世纪几千多本中国诗集中挑一本诗集的话,我会选冯至的《十四行集》。它可能是质量最平衡的一本诗集,比例上好诗最多的一本诗集。它让我们注意这样一个现象,最伟大的东西往往就是最平凡的东西,诗意的东西就隐藏在表面平淡的事物里面。另外,冯至在转换十四行诗的形式的时候,并没有照搬西方十四行诗的格律,很多地方破了格。但从用现代汉语的节奏改造西方的诗歌形式的角度,冯至提供了一些值得我们注意的经验郑佑根。概括地说,冯至的《十四行集》体现了双重约束,一是中年情感与理智的平衡,有洞彻人生的感悟和智慧,它们渗透进了诗歌的肌理;二是自觉追求诗情诗意的形式感。冯至在《十四行集·序》中说,他是随着脚步的节奏偶然获得这些十四行诗的形式的,并且认为形式要求帮助了这27首十四诗的写作。的确,冯至这些诗与自由诗一个很大的不同,便是对诗意、节奏的规律性组织,自由诗获得诗意的方法主要靠技巧,而稳定的形式则提供了驾驭诗情诗意的规律。因为有了这两方面的约束,《十四行集》便有了一般人达不到的高度。
作者:admin | 分类:全部文章 | 浏览:49 2018 01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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