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的诗 湖北诗歌年选（47）|-撞身取暖
哨兵（5首）
莲
所有的莲都源自淤泥，像我
来自洪湖。这不是隐喻
是出生地。所有的莲
来到这个世界，都得在荷叶中挺住
练习孤立。像我在洪湖
总把人当作莲的变种。而有些莲
却像人类学习爱，自授花粉
成为并蒂。章玉善这不是隐喻
是人性，但就算这个世界充满爱
让我认莲为亲苏城空难，随三月的雨
在浮萍和凤眼蓝底下寻根
沉湖，学生会的一己之见小说沉得比洪湖还低
我也会辜负淤泥，整个夏天
开不出花来急救男神，如诗
叛离汉语紫极天帝。这不是隐喻
是人生林天宝。而所有的莲
都在秋日里成熟着金龙盘玉兔，坐化为
绿色的果，肉身
成道，成全美
和形容词。这不是隐喻
是虚无铜马铁燕传奇。而所有的莲
赶在雪落洪湖前，都将离开
淤泥，如浪子
忤逆故土，步入衰老和死亡
在水产品交易行，所有的莲
论两出售，裹着莲心
小小的苦楚，便宜得等同白送
愧于分出高贵与贫贱。这不是隐喻
是现实。所有的莲
只愿烂在洪湖，化作淤泥
自我报告
入江口拖拽泡沫，能证明洪湖
汇入长江。但站上泄洪闸顶
我不能证明，谁已在江流
登场，或在洪湖
缺席。这世界，多谁
少谁，都不会改变江汉平原。弦月
午夜一点，醒来。自书桌步入荆江大堤
无边的防浪林。若在白天
这些速生白杨和水杉，总被我误认为
坟地。事实的确如此朱砂曲。入江口
拖拽泡沫，在林外的黑地里飘荡
闪耀，像招魂幡纠缠长江和
洪湖。而夜晚无所不知。江流
返照，衬托世界的暗角，我几乎窥见
我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不为江湖
泡沫销魂，只寄命书桌上一页
摊开的稿纸。刚刚我死于上一行
诗，却又从这句汉语里活过来
鳝鱼
在长途贩运的农用大卡上，在夜市
烧烤架边东汉霸业，鳝鱼盘算着
如何从白铁桶或塑料盆里逃生
溜进江滩公园，重返出生地
离开洪湖前纸贵金迷，鳝鱼
昼伏夜出，像诗人
一生都忙着改变自己
前辈子是雌性，后半辈子
称雄，却大隐于野
穴居蓝丝草或水葫芦
自吐鱼沫，属母爱
父爱，属语词
在洪湖方言里
口述地方志
作为逆性生长的冷血物种宋海颉，世代
与自身的谜题缠斗吴国豪，为续写家谱
却顺应季节，思量着赶在冬眠前
产下一群女儿。那时，捕捞船
彻夜翻耕雪地孟娇霞，农用大卡摁动电喇叭
挤在出湖的村路上呵斥异星虫族。为躲避
人间欢宴，鳝鱼
从梦中醒来，再次濡湿
洪湖，钻入更深的泥里
如隐士保存个人史
蓑羽鹤
雪雾中蓑羽鹤躲在众鸟外边，支起长腿
洗翅膀
蓑羽鹤打开乐谱架，却拒绝加入
合唱团
驾船路过阳柴岛，我在洪湖遇见过她们
终身的一夫一妻，比我更懂爱
这个世界。古铜色的喙
藏有小地方人的嘴脸，属我的
属人类的，因羞涩
怯懦，面孔在黄昏中憋得发黑
又上清水堡庙
三月暴雪压垮了清水堡庙
五六只黑鹳
趴在那根檩条的断口处
为争抢一窝白蚁
吵得不可开交。每扑腾一下
都会抖落腐木渣和颓败的东西
我静静地站在黄昏里
思忖向雨田，要更换哪种立柱
才能撑起坍塌的一角
我的脸避着风
一队反嘴鹬藏在雪地里
相互叫着爱的飞行日记，准备离开洪湖
迁往欧洲大陆，去这个星球的背面
（选自《十月》2017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