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则臣：据说，金庸武侠小说里，中年女士多喜欢郭靖，年轻女士更爱杨过和乔峰-十月文艺
过年回家那多灵异手记，总有几个固定聊天话题，如钉子户那般，经久不衰。除了“每逢佳节胖三斤”之外，自然也跑不了“听说你被催催催催催催婚了”。
深处一个介于85后和95前之间的尴尬年纪，身边的朋友，速度快的，已完成了二胎任务。当然也有长期提不上速的，比如寥寥几位的不婚主义者。而更多的则奔跑在快慢之间：
有谈恋爱谈了十年，依然谈着的。
有谈了五六年，在双方约定见家长时，一拍两散的。
有谈了又分，分了又谈，不知道眼前人是现任、前任还是前前前任的电影女明星。
有分手后，选择单身一段时间的。
也有单着身，在暧昧的关系中，纠结着是否做出选择或者究竟选择谁的？

村上春树说：“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北岛说：“世界小的像一条街的布景，我们相遇了，你点点头，省略了所有的往事，省略了问候。”
张枣说：“望着窗外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这是诗人说。
凡人真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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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是同学。我娶你妈，是因为她是我们班最漂亮的。我答应跟你爸好，是因为除了他以外没人敢追我。
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我跟你爸（我跟你妈）现在剩下的是亲情。
甘蔗没有两头甜，要么长相出挑，要么家境殷实，总得图一头儿吧！
我们那时候只谈一场恋爱就结婚了，袁洁仪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一定要广撒网，多捞鱼，再专心。
这是风格各异的60后爸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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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年过节，我想象过各种各样不能回家的状况，但却从未想到，现在阻挡我回家的最大障碍，竟会是“单身”。
不是怕开始，而是怕空欢喜。分手一年了，我以为我把他忘了，但即便开始了新的恋情亦勋，身体的抗拒和恋旧却依然很诚实。
萧伯纳名言，想结婚的就去结婚，想单身就维持单身，反正到最后你们都会后悔。看见你后我就知道，他在放屁，结婚多好，和你结婚更好！
你只需要嫁给我，剩下的所有交给我。
这么多年坐高铁，头一次身边坐了个身高180cm，眉清目秀，衣品良好的小哥哥，而我却不是单身……
结婚前邱一平，我们各玩儿各的；结婚后，依然如此。我爱她（他），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出轨。
这是站在爱情端或婚姻端的80后、90后当事人说。
关乎爱情，关乎婚姻，听过不少诗词歌赋、箴言警句，也听过太多大白话和经验之谈。但听的多了，接触的人多了，反倒愈发看不懂婚姻，亦愈发猜不透爱情。
好在，这里面并没有70后说。那么菲布理，70后作家又是如何看待爱情和婚姻的呢？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文 | 徐则臣
1
空白
“一家人的幸福不能老牛拉破车地往前走”。她喜欢有魄力、有闯劲儿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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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在上班的地铁里给我写信的兄弟三十九岁，四年前从保定来北京闯天下。三十五岁闯北京，显然不是最佳年龄：没年轻到什么公司单位都能进，也没老到甘心随便俯就，而老婆孩子多半还在千里之外嗷嗷待哺——尽管保定没那么远，但它在河北。这位仁兄在保定过得其实不差，事业单位，老婆孩子热炕头。
但单位是清水衙门，大财发不了。新任的头儿只比他大五岁，在某油水大的地方犯了错，空降来悔过兼养老的；这么一算，即使中间不横生枝节，等他顺利爬上老大的位子也要十五年以后，脸都等黄了。
老婆先等不及，“一家人的幸福不能老牛拉破车地往前走”。那老兄引用了他老婆（现在已经是前妻）原话。前嫂夫人还说：“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她喜欢有魄力、有闯劲儿的男人缘来网登录。

——去北京！
他们有和美的家庭，泰山一样安稳；新领导空降之前，前嫂夫人对老公孩子热炕头无比满意，只羡鸳鸯不羡仙。现在她认为动荡会更和更美，因为动荡了至少比眼前要多一点希望。
那位兄台的来信让我确信，他是个老实人，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吃苦耐劳；他的文字表明盼望造句，他其实对马不停蹄的生活心怀忧惧；但他还是挤上火车进了北京。（坐长途客车会舒服些，但火车票便宜。他在信里说：“单脚站到北京，又能有多久呢？”）
经过天安门广场，他对毛主席挥挥手，说：“我来了重生通天。”
2
空白
她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男人。
她究竟希望男人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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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三十五岁的陌生男人，北京肯定不会表示隆重的欢迎。不过我们的兄弟靠着老黄牛精神站住了脚，信里说：“我立住了，还突然开了窍，绝对像我老婆要求的那样‘有魄力、有闯劲儿’。
四年间我跳了五家公司，越干越好，好到我十分满意但又十分地不满足。”请注意措辞：“十分满意但又十分地不满足。”好到了已经胸怀大志、不展宏图誓不罢休，好到他决定扎根京城不再挪窝了。
没在公司里待过，我不知道三级跳式的春风得意是个什么好感觉，不过我相信老实人的意气风发应该可靠——结果却像个三流电视剧的情节陡转：他老婆勒令他速回保定。
与团聚和天伦之乐相比，一切又都不重要了，她和孩子需要泰山一般安稳的和美日子。他不回，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放不下，他已经从老黄牛进化成了昂扬的骏马，不用扬鞭自奋蹄，但他目前又没能力把老婆孩子接过来安置好。
然后就戗着，然后结果你也知道，离了。再然后，他在地铁上给我连写了两封信。在后一封信的末尾丹枫琼浆，他用带着哭腔的纠结字迹问我：
——我错了吗？您能告诉我魄狙，我们（主要是我前妻）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爱情和婚姻？
他用了两个庄严的书面语，爱情和婚姻；如果主要针对他前妻，我觉得他想问的其实是：她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男人。假如把该老兄的怨气也考虑进去，那他想问的是：她究竟希望男人怎么做！

3
空白
女人谈男人，从来都是个有意思的话题。结果显示：年龄大一点的喜欢郭靖者居多；小一点的无比热爱杨过和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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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中午朋友聚会，席间说起金庸小说里的人物。年轻女士说：
——我喜欢杨过，那一只痴情的空袖子，酷毙了。
中年女士说：
——我看好那郭靖，越过越发现这种人才最可靠。
女人谈男人，从来都是个有意思的话题；男士们便不分年龄大小，跟着起哄，撺掇她们深入开阔地谈下去，都报一报自己的喜好。
结果显示：年龄大一点的喜欢郭靖者居多；小一点的无比热爱杨过和乔峰；只有个别喜欢插科打诨的更小女生说，其实跟段誉和韦小宝谈谈恋爱也不错；没有一个女同胞说她喜欢段正淳和慕容复。
这只是个即兴闲聊，人多嘴杂，从中提炼出科学的论断或为不妥，不过推究一下也有点意思。
其一，于爱情观安圣浩，我们往往能从金庸的小说里获取例证。他老人家庞杂的武侠巨著中充满了情爱秘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比比皆是。
其二，喜欢杨过和乔峰的女士，而立和不惑之间者甚众。这一拨人，就是我们通常所谓的“70后”，夺命深渊高清正是“我们这一代”。

4
空白
我要的好像不是爱情，而是一个惊天动地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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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女士在十年前经常看见杨过骑着白马穿过她的梦境，十年后，她觉得空袖子过于轻飘，白马失之唯美，像被柔化加工过的艺术照，还是靠着郭靖憨厚的肩膀更踏实，糙是糙了点，有质感。
由此，我也基本断定，那些打算和韦小宝跟段誉玩过家家的小女孩，谈婚论嫁的时候如果没有怪异的爱好铃木武藏，断会一脚把韦爵爷与大理国的小皇帝踢出备选老公的短名单的。
他们在正大的婚姻面前，还是偏僻了点，也嫩了，看上去都不结实。
真正决定你的爱情观的是：生活。不仅是你的出身、性格、年龄，还有一个社会潮流和大环境。你身在其中，被自己和人流裹挟着往前走，跌跌撞撞，边边角角都碰了个遍后，你慢慢地知道该憧憬什么，你需要的是啥。
比如我，纸上的爱情见过了成千上万，也为无数情爱焚身的可人儿着急落泪，但百分之九十以上依然抽象，看过了、感动过了、眼泪流过了，依然故我，爱情是他们的爱情，我是我。
更年轻的时候内心里也曾狂野，怀揣了七八只兔子，仅仅想到“爱情”两个字就像打了鸡血，誓要遇上个林妹妹、绿蒂和唐晓芙，觉得那种情才值得爱，那种婚才值得结；在想象中下了无数次决心要飞蛾扑火，哪怕争取到的只是一两秒钟的爱情，我得让它惊天动地；等一脑门子的血压降下来，就对自己嘿嘿一笑，我要的好像不是爱情，而是一个惊天动地的造型。
5
空白
人生也罢，爱情也罢，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才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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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常会被爱情的造型迷惑——它不是一个“观”。“观”是个长久的需要和相对稳定的价值判断。在这个意义上理解“70后”的杨过和乔峰式的爱情，也许更及物一点。
不能排除这一代人过几年会改弦更张，像热爱郭靖的人一样认为，那只空袖子和乔峰飘零的观念爱情不过是个空泛的情调和姿态大嘴叉子。但是，在这个年龄段上，空袖子的浪漫是要的麦克学摇滚，爱情观高蹈一点、务虚一点挺好，否则，年纪轻轻就务实成婚姻观，后半辈子可怎么过。
由此，我对杨过和乔峰很有好感，也比较认同这一类型的爱情想象。

你想，他们忠贞不渝艾儿长靴，一个甩了十六年的空袖子等待老婆，几乎站成了望妻石；一个再无所爱准备孤独以终老，思之让人落泪——这世上还有几个痴情至冥顽不化的人？
然后，他们亦正亦邪，正时正得心怀天下敢为黎民担当，处江湖之远却得以万人仰敬；邪又邪得气象宏伟，沧桑而不乖戾，作秀都作得自然妥帖舒服到你心坎里。
有个性，说明他们有激情，活生生的可感触可追逐，他们是百分之七十的人加上百分之三十的神的合成品。既满足了而立之年脚踏实地的实干期待，又鼓舞了不惑之前人生中那一部分神采飞扬的浪漫跳跃；以务实为主，济之必要的务虚，虚实相生，宽阔、果决、柔韧、丰厚、沧桑又有弹性，人生无憾矣。
所以，爱情观这东西还真不能一概而论，本身也没有高下之分，五十步笑不了百步，走了百步也别回头羡慕五十。你需要什么，你可能需要什么，你能够认同和接受什么，在你说出它之前，天时地利人和已经给了答案。
——对这一代，人生也罢，爱情也罢，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才美不胜收。

在这个意义上，我对地铁兄爱莫能助。你说他错了，我肯定不同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蒋孝刚，怎么就错了？奋发图强、竿头尺进怎么就会错了呢？把责任都推到前嫂夫人身上，我同样不赞成。老婆希望老公有点出息有错吗？一个女人希望男人回来、一家老小长相厮守有错吗？反正我看不出来错在哪里。
关于爱情，我知道的就是这个题目，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觉得爱情应该是这么回事毛方圆微博，多好听的汉语啊。希望以后咱俩能搞清楚，一半的海水有多深、多广、多冷，一半的火焰又有多大、多高、多热……
（本文选自《耶路撒冷》，节选时有删减。对！就是那本徐则臣所著，斩获十余项文学大奖，过完年后“瘦身成功”，现已变身为黑白搭配精装版的《耶路撒冷》。）
平装书：变身前
精装书：变身后

耶
路
撒
冷
作者：徐则臣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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